苏门山下,初雪已至。
烈吟冬很讶异如此偏僻隐蔽的小村,领路墨者居然笔直抵达,没绕一点路。然而孙小玉已如小村主人一般领着兵士将领们入了各处宅子,却独独不见谷仲溪和慕容卿二人。
漫天飞雪中,两道身影在半空中贴山势缓缓上升。谷仲溪单手御气,自然无法顾及到慕容卿,所以这名高挑的披甲公主,竟如挂袋一样紧紧扣着谷仲溪的脖子,任凭身外流转的风急呼啸,只将轻轻的呼吸吹在谷仲溪脖颈。
“我们这是,去哪?”
自谷仲溪从队伍中将慕容卿拉走,迟迟未说一句话,如今小小村落愈来愈远,最终消失在茫茫霰雪中,慕容卿没来由一阵慌乱,脸已然微微红了起来。
“去看望一位故人……”
谷仲溪声音温柔平和,几乎要令慕容卿真的以为有旧友住在山上,然而心中一动,瞬间记起了这苏门山上,是那位女子长眠之所,一时默然无语,只轻轻将谷仲溪搂得更紧些。
山巅之上,雪落苍松。
满地积雪印上两双脚印,慕容卿四下打量,最终目光落到大树下那小小的石碑之上。
“妻青竹之灵。”
原来这座山巅根本没有普通人能上来的道路,这是属于谷仲溪自己的小小世界。
慕容卿隐隐有些羡慕,但立即被温暖的喜悦覆盖。能将自己带到这里,或许说明,这个木头终于将自己视为亲人了吧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谷仲溪轻声细语,缓步向小小石碑走去,在散了周身六气屏障后,肩头很快落满白雪。
“这次,有点难看。”
谷仲溪自嘲般笑了笑,单手解下背上的细长背包,丢在雪地里,轻轻抚落石碑顶端的积雪,回身看向慕容卿,招招手,自己则缓缓坐下,任凭冷冷积雪侵蚀身体。
“这便是我曾与你提起过的那个女子,我欠她一柄剑,如今剑算是还上了,可又欠了许多心意,就如同我欠你的一般……”
慕容卿缓缓走到谷仲溪身后,看着谷仲溪抚摸墓碑的样子,一时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曾经我有许多顾虑,看不清自己的内心,也羞于去想感情上的事情,以致终究还是负了你……”谷仲溪沉声说着,像是陷入回忆之中,许久,缓缓道:“墨城,我尽力去杀了,可现在却不知他是否算是个‘人’……但我答应你,背后真正的主使者,必将付出代价!……请给我些时间,在我不在的日子里,就让这只手臂,守在你身边吧。”
谷仲溪轻轻拍了拍石碑,艰难地要爬起身子,慕容卿连忙上前搀扶,伸手触到高大结实的身体,本能地想一缩手,可此刻心中竟满是悲悯。
谷仲溪淡淡一笑,对慕容卿道:“一会儿请帮我挖个坑吧,就在这边上……只靠我自己,现在有些办不到……”
慕容卿抿着嘴,点了点头。
待二人向山下飘落时,慕容卿身后背着剩下的那副墨色金属骨架,搂着谷仲溪的腰,将脑袋靠在其胸口上,轻声问道:“你对青娘子说欠了我许多心意……那你打算,怎么还呀?”
谷仲溪沉默许久,轻声道:“都随你。”
……
孙小玉与烈吟冬立在孙家老宅门口,一时有些恍惚。
只到此一个时辰,这座村子里已然炊烟袅袅。五千余人的到来令这小村一下子活了过来,村外孙家和烈家亡人的墓碑上有新鲜的烈酒,屋舍巷陌间有扫撒的兵士,几名江湖客对着墙壁上久远激战的剑痕指指点点,烈家的老人们领着孩子,告诉他们古早的旧事。
这里曾留下许多烈家旁支生活的噩梦,但如今旁支成了主支,一种莫名的欣悦和沧桑感满溢心头,许多老人讲着讲着,就哭了。
烈吟冬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来是来了,可今后……怎么办?”
“什么怎么办,那自然是休养生息,紧跟谷大哥的步子呀!”孙小玉一面朗声回答,一面四下张望,疑惑道:“冬哥哥,你看见北安大哥他们了吗?”
烈吟冬摇了摇头:“北安大哥他们应该是和谷大哥在一起吧,毕竟都是墨家的事情……小玉……我的意思是,如今这座村子里的人很复杂,将来的矛盾……不会少的。”
孙小玉白了烈吟冬一眼,没好气道:“我知晓你在想什么。若是在寒鸣岭,你有护佑烈家族人的责任和义务,但在这里,这种责任突然消失了,你很无所适从,又担心烈家族人受这些将士的欺辱却无力抵抗,最终又落得如当年旁支的地位一样,是也不是?”
烈吟冬被孙小玉一语中的,面露尴尬地挠了挠头,只得赔笑:“其实……我也不担心啦,是谷大哥的队伍,哪能随意欺辱咱们平民百姓嘛……”
“哼!你也知道!有谷大哥在,没什么好怕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