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恒定的、波澜不惊的韵律是从未有过的亲切,如海浪轻抚过海岸,一遍遍抚慰着他的惊惧和痛苦,涤荡那疲惫已极的内心。
云中烁一时听得痴了。
他此前是从不信教的,选择古寺作为做避难所也只是众多考量下的偶然促成。
但今日,他的心中只有敬畏和忏悔。
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跪倒,身体全然贴合着地面,压低他高傲的头颅,无比虔诚地祈求谅解,祈求解脱!
好像每跪拜一次,身上的罪孽就会减轻一分,每一次低头,都能真实看见自己的内心。
伴随那依稀的阵阵梵音,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些动作。
当梵音止息,他就自己默诵……哪怕他完全无知其中的意义。
日出日落。
不知过了多少日,云中烁的忏悔依旧继续着。
他的额头已经淤黑,他的膝盖污迹斑驳,但他的眉头已不再紧锁,痛苦,但不再是不可忍受。
当下的他,已不再是那个一手创建了灰烬组织的愤世枭雄。
他承认自己过往的错误,罪过,无知,和懦弱。
也不知是哪来的力量,云中烁下定决心改过,就算要向割舍掉这条性命,也愿挽回因他而造成的恶果。
又不知过了多久,他独自走出了这座古寺。
云中烁以为他做好了这样的准备。
于是循着女儿留下的信息,一路回到绝壁王巢。
却只见——满目疮痍!
绝壁王巢已毁弃很久,原本雄奇的建筑几乎化为焦土,曝露在山巅,像一具悬庭示众的尸骨。
虞煊的线索也断在这里。
生了什么?
云中烁自问,并扑在了无生气的废墟中翻找!
不祥的预感回应着他的自问。
直到虞煊的尸身,从焦土中袒露……
云中烁愣在那儿,他的女儿横陈在他面前,安静地诉说着曾生的一切。
而他,无疑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!
云中烁的眉心拧紧,拧得可以滴出血。
他重新赎罪的决心仅仅撑了几秒,便彻底崩塌!
他恨!
他哭嚎!
他引动雷火无数次的轰杀自身——那并不能换回女儿的生命。
去杀了那恶子报仇?!
那依然换不回女儿的生命……
云中烁站在废墟中,浑身的伤痛麻痹着他精神上的苦楚。
现在,他真正一无所有了。
这个世界,似乎已不再值得留恋。
……
“也许,他本不该出生……或者当时,我不该活下来。”
……
云中烁颤抖着张开手,一撞微缩版“门”落在地上,继而放大,呈现出其厚重的金属质感。
那是他在很久之前的一次副本中得到的珍贵战利品,哪怕它只是“仿制品”。
云中烁抱起女儿,踏入了这扇门。
眼前天地骤变。
海风腥咸,一群海鸥低鸣着绕岛飞翔。
在岛屿中央,在那干涸龟裂的地纹核心处,伫立着另一扇相同质感的金属拱门,岿然不动地静候它的旅客。
时间之门。
它的用法非常简单:只需从门的这一头,跨到另一头。
而它的代价又是不可预知的高昂苛刻,仿佛牵扯着无穷无尽的命运链条。
云中烁望着它,想象着那虚掩的门扉背后,有多少世界在此交汇,又有多少走投无路的人,通过此门,踏上另一条不归之路……
他并没有犹豫太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