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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七三折狱龙紫气不败帝心(第3页)

耿照心念一动,血影似乎也同时省觉,两道惊电般的意念在识海中轰然对撞,顷刻万里、芥子须弥,双双飞离虚空之境;回过神时,两人具都退了一步,一齐抬头,各自评估着适才所遇,究竟是幻是真。

他无法判断那名唤柳见残的漂浪刀客,是否也学过寂灭刀,然而以刀尸之罕,此人的姓字从未现于萧老台丞或殷横野各自的阵营中,更不可能是透过鬼先生或七玄之主得到刀谱,遑论练到与奇遇等身的耿照一般造诣,才得以“入虚静”之法侵入心识。

从柳见残一现而隐的诧异目光,耿照判断对方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种奇事。只能认为柳见残和自己一样,也练到了“以意御刀”、凝刀意如实刃的无敌刀境。

在意念的世界里,空间和时间的存在意义被扭曲压缩,成为刀主意志的附随,故能一念数动、变换双极,成常人所不能想像之大能。——那么,有两个像这样的人同时出手呢?同样拥有刀境的柳见残,在凝意成刀的刹那间,“闯”进了耿照的意识深处。即使在岳宸风、李寒阳身上,乃至对敌殷横野之时,都没生过这样的事。耿照深深明白这样的对手有多可怕,俨然便是另一个自己,决计不能交由日九应付。(在别人的刀境里,我该如何取胜?要怎么……才能在我的刀境里对决?)耿照苦苦思索着,显然柳见残也是,以致两人都忽略了风里的微妙变化。

一阵风刮过长街,青砖地上轻尘微卷,两侧垂覆墙头的桐荫连晃都没晃,并不是什么大风,在燠热的午后甚至未添几许飔凉,直到风“片”开了急驰而过的马匹车辆,面色微变的见从慌忙一跃而下,在街边单膝跪地,俯不动,众人才惊觉不对。

呼延宗卫替国主准备的四乘马车,拉车的骏马全是精挑细选的西山名种,较东海的马匹更为高大。四匹健马却像是冲过了几条极其锋锐的无形钢丝,就这么由头至尾被“片”了开来,势犹不止,连所拉的缰辔辕柱也一并切开;由于分断太快,马躯内的鲜血膏脂甚至不及喷出,直到片片摊叠在地,底下才漫出大片赤白。穷山武士几曾见过这等霸道横绝的开膛法,连身经百战的呼延宗卫都不禁瞠目结舌,一时忘语,眼睁睁看马车驰入风里,利索地解裂开来,露出挡在马车道前的那人。

来人披着一袭连帽斗蓬,材质与见从、柳见残所着一般,怪的是宛若鱼鳞蛇皮的异材穿在他身上,倒像只皮松肉垮的老蝙蝠。他揭下兜帽,露出一颗白惨惨的光头,无须无,无有眉毛,浮肿的上眼睑在整张平凡无奇的白脸上特别醒目,无神到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步;面颊消瘦,脖颈细长,直腰凸腹,圈腿如蛙,怎么看怎么怪,偏偏谁也笑不出来。日九一见他便想到几个笑话,还未开口,见那人目光投来,忽地胸口一窒,一句话也说不出,心下大骇:“这人……好强的威慑!功力简直……不下师父他老人家!”

那人撑着浮肿的眼皮,无神地环视现场,莫说征王御驾动弹不得,连耿照也觉压力极大,不亚于对敌隐圣。

本以为那手分切骏马的凝力之术已臻“凝功锁脉”的境界,但功力仍是运转自如,亦不觉气息闷窒,暗忖:“此人距真正的凝术尚差一步,看似极近,也可能终生难越。”想起七叔临死之前引动天地风云的磅礴一剑,不禁黯然神伤。此人所使,其实与柳见残的凝意成刀如出一辙,只是造诣更高,动时无迹可寻,举重若轻,杀伤力更强,望之已不似人力能及,或以为是道术妖法。

那人清了清喉咙,懒洋洋道:“都别动啊,我这人很怕麻烦的。我同这个小胖子有点事,办完便走,大伙儿等等啊。”

语音方落,日九一声闷哼仰天倒落,左胸喷出血箭,似被什么贯穿了心脏。

“……陛下!”御卫们面色丕变,离得近的几人亟欲扑前,脚下一动,便即挺直仆倒,背胛上的一点殷红透甲溢出,似遭利刃穿心。

众人才知他“别动”云云非是恫吓,却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办到的。征王御驾岂有畏死之人?纷纷怒喝:“替王复仇——”战呼未毕,又有数人倒地。

那人以刀气开杀,取敌于三丈开外,毋须三丈长的刀劲,只消凝于心口寸许。真气在他使来,已脱实刀实剑之限,直与箭矢无异,还是肉眼难见、无声化现的无形箭——耿照心知众御卫只是徒然牺牲,闪身揽住日九,五指箕张,运劲吸过一柄落地单刀,全凭碧火功感应气机,挡下无所不至的气刃,提气大喊:“诸位退下!莫……莫白白牺牲!”冒死奔离原处的御卫越来越多,却没一个能来到国主身畔,遑论接敌。

长街两侧垒尸叠盾,直到耿照怀里的日九一阵呛咳,捂胸撑起,指缝间鲜血汩溢,迸出点点青荧。“退……退下……别……别动……”国主开口,征王御驾依言顿止,不过眨眼工夫,已折去三十余人,全是一戳穿心,再无声息。

呼延面如铁石,毫不动摇,余人亦皆如是,除保护国主、生啖敌血外,更无其他念想;只要大王下令,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上前。

长孙旭眼角泪涌,耿照知他非是难耐疼痛,而是心伤御卫枉死,甚或是力有未逮的深疚自责,感同身受,低声道:“不是你的错。先过了这坎儿再说。”手中单刀须臾未停,连圈带转、招舞如圆,每一动均磕飞数道无形刃,仿佛早知气刃何时将至、瞄准何处,为此练过千百回,其后更有无数套路,才能这般准确无误、一刀不漏地将之击回,不浪费半分气力。气刃虽肉眼难辨、兼无破空劲响,但在碧火功的先天胎息前,就像绘图般清晰可见。耿照赖“蜗角极争”巧妙配劲,运使蚕马刀法的防御极意,以追上对手动念之;此事于旁人千难万难,对他不过牛刀小试,尚不及在识海中撞见柳见残来得震撼。

饶是那人见多识广,也难料耿照际遇之奇,竟能在此招前屹立不倒,抚着下巴挑动眉骨,着实欣赏了一阵;绕着少年周身攒射的气刃忽快忽慢、弛张不定,如顽童戳弄什么稀奇的蛤蟆昆虫,残酷中透着一股好奇难忍饶富况味。玩了半天,才觉日九未死,“咦”的一声,复被他胸口的青荧所引,浮肿的眼皮微略撑开,喃喃道:“狱龙原来在你那儿。丫头,你不是说牠跑了么?怎地舍了这个小胖子?”却是对那魔女见从说。

见从收起双刀,俏脸一瞬间浮现惧色,黑白分明的杏眸滴溜溜一转,似乎转过无数心思,扑通一声双膝跪地,垂颈俯:“属下办事不力,求……求觉尊开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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